人还未见，又听得另一个女声笑道：“原来这位姑娘是姓林的，还不知怎么称呼？”
那林姑娘愕然回首，才见秦怯正端坐在旁，巧笑而望，这后一句问正是出自她口，想必方才种种也都教她看在眼中。如此一想，不免窘迫，却仍老实答道：“姓林，名本木。”
秦怯拍起手来：“好名字！正是人如其名。”她这话却不是恭维，这女子不施粉黛，面容素净，眉宇间有朗朗清气，一双眼更是清如碧潭。虽是女子，却没半点脂粉气，也不见女子娇柔，可若说有男子气概，却又太过粗蛮，两相比较，倒真只有“木”之一字于她贴切。
林本木略一拱手，淡淡道：“秦姑娘过誉了。”却再无恭维之语，当真是不卑不亢。
秦怯暗暗好笑，卢小姐也算半个人精，谁能料到她心尖上的这一位竟全然不会待人接物这套学问，果真真心要拿真心换，半点作不得假。
门外那人已翩然踏进屋来，不是别个，正是白及。林本木恍然忆起前事，抱拳回道：“方才怠慢了白师姐，还请恕罪。本木一切都好，劳白师姐费心。”
白及倒也不介意，笑得和气：“先前便已说过，我可算不得你师姐，不必如此多礼。无事便好，我只念着你初入江湖，怕是有许多的不习惯，如今见你一切皆好，我便放心了。”她径直在秦怯身旁落座，边抬手整衣，边看着来客笑道：“这位便是卢小姐罢？”
她分寸拿捏得极好，嘴上虽未多问，目光却满含疑问。卢小姐会意，也不再扭捏，大方道：“叫我卢念便是。”
白及便含笑点头：“我姓白，名及，称呼请你随意。我与小秦皆只算得半个江湖人，许久不往来，安逸日子过得久了，也不懂什么如今的规矩，若有不周之处，还望恕罪。”又转而向林本木道：“那日你送来的酒我吃着很好，小秦一贯于酒上挑剔得紧，略尝了些也赞不绝口，劳你给前辈带句话，就说白及多谢他老人家还惦念着我，多年不见他老人家，如今得知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得很，酿酒之道上也精进如斯，实在不胜欣喜，若有机会，定当拜访，当面拜谢。”
林本木又是一拱手，垂首朗声道：“白师姐放心，这些话我定会带到。”见她称呼未改，白及却也不再提此事，只笑道：“劳烦了。”
自白及进屋起，秦怯便听得云里雾里，也插不上话，这会忙道：“可是数月前那几坛桃花酿？”白及见她眼珠直转，哪里猜不出她心思？却只笑睨她一眼，道：“可不是？你且说说看，若不是前辈，普天之下哪还有这样的好酒？”秦怯也不羞，啧啧叹道：“这位老人家不知还收不收徒？这么好的手艺，失传了岂不可惜？若是换做我，定要将此法广售天下酒楼，岂不妙哉！”
白及摇头笑叹：“却也是奇了，吃穿用度，也不知是哪样短了你，教你这样钻钱眼。前辈可不比你，既不是酒鬼，也不缺金少银，酿酒不过是图个消遣。”说罢，她玩笑似的食指点向秦怯，啐道：“拿自个儿与前辈相提并论，也不知羞，该治你个大不敬。”
秦怯便就势捉了她的手，包在掌心，嬉笑着告罪：“是我错了，但常言道，不知者无罪，我是个不懂道理的，即便是前辈他老人家本人在，定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。”
白及便一推秦怯，向那二人处一瞟眼，含嗔带劝道：“有客人在，你还如此？”又把眼觑着林本木，笑道：“前辈是否与你一般见识，我却做不了主，若论知晓前辈心思，当属林姑娘才是。”
林本木不料话题竟又转回自己身上，立时端端正正行了礼：“秦姑娘无心之语，师父宽宏大量，定不会在意，还请放心。”
白及便数落秦怯：“前辈自是宽宏大量，小秦你还不快谢过前辈。”眼见秦怯像模像样道了谢，她却目光一转，落回林本木身上，一笑之下，一双美目粼粼有光：“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，望林姑娘解惑。”
林本木颔首：“白师姐请讲。”
“前辈既宽宏大量至此，林姑娘又知他脾性至此，不知他老人家若是知晓门下弟子中竟有以药物毒害他人者，该作如何之想？对这弟子，又会如何处置？”她声调本温软如云，这一席话说至末尾，唇齿间竟咬出金石之声，杀气横生，响彻室内，举座皆是一震。
林本木骤然变色，忽地摸出把雪亮银刃，抽手便扭身向卢念袭去。这一下动作实在太快，只见一道闪电划过，卢念一声惊叫，料是万事已休。
林本木早闭了眼，却听秦怯在旁唤她，语声带笑：“杀人只用一招，未免太小瞧了我罢？连一眼都不敢看，这胆子还杀什么人？趁早改行罢，我看你跟着你师父学酿酒就很不错，到时出了师，可别忘了今日伯乐之恩。我也不是什么贪心的，旁的不求，多带几坛酒便好。”
林本木又惊又羞，睁眼看时，原来秦怯只以一糕抵在她短匕下，卸了她攻势。那糕质地松软，竟生生受住她这一击，更遑论那短匕又是削铁如泥，此事着实匪夷所思，却又眼见为实，林本木大骇，心神动荡之下，再难自持，手中短匕当啷落地，人也向后跌了数步。
她手中兵刃一撤，那块茶糕也自秦怯指尖坠落，却又被她左手一抄，自半空捞起。一整块茶糕在她掌中变作两个半块，她也不在意，照旧抛进嘴里，吃得满足。
白及在旁瞧她这副模样，笑叹一声，正要开口了结这残局，却听卢念抖着声音道：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白及便要答她，却见她双唇发颤，两眼眨也不眨，直直地只盯着林本木，隐有水光漾起。
白及无奈，却伸来只臂膀揽过她，在她耳畔笑道：“这事你我却是插不上手的，她们自个儿解决便是。我还有话要同你说，咱们换个地方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