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皇帝这才一抬手, 慢条斯理地叫了停, 但也只是叫停, 那三层浸湿的桑纸依然还覆在谢纨的脸上。
“曹显文,去将那药呈上来。”老皇帝说完又看向盛殊, “你想好了?”
盛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颗药丸含入口中, 这药入口很苦,苦得他舌根发麻。但吞服过后, 他心里关于谢纨的那份浓墨重彩的记忆似乎便淡了一分,但痛却依然是刻苦铭心的。
老皇帝此时才不慌不忙地说:“朕还是不信你, 只要留得他在, 你们总还能有相识的机会。”
他话音未落,被束缚在他面前的盛殊却紧皱眉头, 眼中忿怒的火花几乎要炸了:“你诈我!”
“朕虽然老糊涂了,却不曾记得方才有应允过你,要放了谢纨。”老皇帝颇为玩味地笑道, “你看看, 一旦你的软肋被人拿捏住了,你就和老三那个蠢货也差不离了。”
老皇帝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向了立在棺材边的那位死士, 冷淡吩咐道:“动手吧。”
盛殊骤然红了眼:“你若敢动他,我定将你大卸八块, 再将你的脑袋挂于宫门之上, 让大盛百姓都来瞻仰!”
“殊儿,你真的太让朕失望了,为了一个人, 你竟失智到要为道德沦丧之事,你不怕背千古凶名,为后人所不耻吗?”老皇帝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道,“大盛江山和这个人相比,孰轻孰重,你就拎不清吗?”
“朕再给你一次机会,不然朕连你一道……”
盛殊咬牙切齿地截口道:“您最好别让我独活,否则我会将盛家所有人,全都砍了来殉大盛。”
“好,好……”老皇帝气地直发抖,又一连说了好几个“好”字,最后才终于吐出两个字:“动手。”
他的命令方才下完,只见一群暗卫突然从窗户和门外窜了进来,甚至还有从屋顶上跳下来的,直接杀了屋内的死士们一个措手不及。
老皇帝能在这宫殿底下藏死士,他自然也在这宫中埋了不少暗卫,不过盛殊怕老皇帝命绝今日,若让别人瞧见他带着一群暗卫大张旗鼓地闯入养心殿,指不定要给他戴上一顶“逼宫”的帽子,所以盛殊只让雁风守在殿外,若觉察不对,立刻将那些暗卫放进来。
缚住盛殊的死士骤然被砍,盛殊借机挣脱,然后立刻冲向了旁边谢纨的方向,只见那立在棺材旁的死士弯腰躲过一只暗箭,紧接着他握于手中的那柄匕首便猛得刺向了谢纨的脖颈。
盛殊的脑子一片空白,手中无兵器,只得空手去接那白刃,锋利的匕首瞬间没入了盛殊的手掌,差点将他手掌直接穿透。
好在他动作够快,另一只手又使了巧劲,将那死士稍稍推开了些,而飞身过来的雁风翻手一把弯刀,直接割掉了那死士半颗脑袋。
很快,一群暗卫围了过来,将盛殊等人护了个严实。
“殿下……”雁风见他伤了手,鲜血止不住地往下砸,有点愧疚,“恕奴才来迟,殿下,请让奴才先行护送您离开……”
盛殊摆了摆手。
与此同时,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到空气中,盛殊急忙将受了伤的那只手往后一藏,紧接着他揭开了覆在谢纨面上的桑纸,又将他双手双脚解缚。
谢纨睁开眼,满脸不知是泪还是水,他很疑惑,却知现在不是问的时候,于是只能看着盛殊失声道:“盛殊……”
盛殊温柔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不顾身后的刀锋血雨,飞快地在他被水打湿的眼角碰了一下:“抱歉,连累你受惊了。先跟着雁风回王府去,我处理完这里的事,马上便会回去。”
谢纨被他从棺材中拉了起来,他原本张了张嘴,想
说自己也想留下来,不过他自知不够机灵,又不识武,留下来也只能添乱。
所以谢纨只能道:“那你要早回,我在府中等你。”
“嗯。”盛殊提起一把剑,又指了几个暗卫一同护送谢纨出宫,最后他忍不住轻声在谢纨耳边道,“无忧,一定要等我,我想一回府,便能看见你。”
谢纨有些不明所以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雁风几乎是半提着他,飞快地将他塞进了外头盛殊来时所乘的轿子。出了养心殿,便全是盛殊的人,一路上他们倒是没遇到多少阻碍,但劫后余生的谢纨的手指仍然在止不住地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