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永夜城”悬浮在无垠的黑暗虚空中,并非没有光,而是光被“负熵圣火”牢牢锁在核心的“时之烛芯”内。城市如同一枚巨大的、倒悬的黑色水晶吊灯,其下悬挂着层层叠叠、由金属与生物组织融合而成的贫民窟“烬城区”。这里的光源,是上层泄露的、经过无数次衰减的微弱烛火余晖,以及遍布街道的、燃烧着劣质“记忆碎屑”的幽绿色街灯。
蕾妮是“遗忘神殿”的见习守烛人。她患有罕见的“蚀忆症”——无法形成长期记忆,新经历如同沙粒滑过指缝,只留下模糊的触感和情绪的余温。这让她成了侍奉“时之烛”的完美容器:不会被神殿深处回荡的、亿万被熔铸记忆的哀嚎逼疯;不会因目睹烛火中闪烁的、属于他人的悲欢离合而动摇。
她的工作是“拾遗”。每日穿梭在烬城区污秽的街巷,用特制的“引魂瓶”收集人们主动剥离或意外逸散的记忆碎片。这些碎片形态各异:一个酒鬼对亡妻的思念凝结成半融的蜡泪状;孩童丢失的宠物狗记忆是跳跃的银色光点;老工匠毕生技艺的精华则是一枚沉甸甸的、布满齿轮纹路的金属徽章。蕾妮将它们分类,带回神殿,投入环绕时之烛基座的巨大“熔忆坩埚”。
坩埚内,记忆碎片在无形的力场中旋转、熔融,被提纯为粘稠的、散发着各色微光的“时之蜡”。高阶守烛人再以秘法,将时之蜡浇铸在中央那根贯穿天地、由某种非金非玉的奇异物质构成的“烛芯”之上,维持着那簇看似微弱、却支撑整个永夜城能量护盾与生态循环的“负熵圣火”。
“记住,蕾妮,”导师卡珊(一个脸上刻满烛泪般皱纹的老妇人)嘶哑地说,“烛火不灭,文明不熄。我们是最后的守夜人。”她的眼神越过烛火,投向神殿穹顶之外无边的黑暗,那里潜伏着名为“熵噬兽”的阴影——它们以秩序为食,圣火是唯一驱散它们的光源。
蕾妮点头,蚀忆症让她无法理解“文明”的重量,但她本能地敬畏那簇火焰。她指尖残留着收集记忆碎片时的冰冷或温热触感,那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真实连接。
一次深入烬城底层的拾遗任务中,蕾妮遭遇了罕见的“记忆风暴”——大量未被及时收集的、饱含强烈负面情绪(绝望、悔恨、恐惧)的记忆碎片失控聚合,形成狂暴的、足以撕裂心智的漩涡!风暴中心,一个蜷缩在废弃管道里的瘦弱男孩即将被吞噬!
蕾妮下意识冲上前,用引魂瓶对准风暴核心!蚀忆症此刻成了护盾,狂暴的记忆洪流冲击她的意识,却如溪流撞上光滑的礁石,无法留下深刻印记。但引魂瓶超负荷运转,瓶壁出现裂痕!千钧一发,她徒手抓向风暴中一枚最刺眼、如同凝固尖叫的暗红色碎片!
碎片入手瞬间,蚀忆症的壁垒被强行凿穿!一段不属于她的、却刻骨铭心的记忆洪流轰入脑海:
宏伟得令人窒息的纯白殿堂,悬浮于璀璨星河之上。殿中并非烛火,而是一株贯穿星穹的、流淌着液态光明的巨树!树下,无数身影(形态超越人类理解)在光辉中低语、创造…
紧接着是撕裂星河的黑暗降临!巨树被无形的巨爪撕裂!光辉熄灭!殿堂崩塌!一个悲怆到极点的意念在最后回荡:“…火种…存续…代价…”
画面切换:永夜城的雏形——一艘伤痕累累的方舟,正将一块巨大的、散发着微弱白光的“树心碎片”嵌入城市核心框架…
“呃啊!”剧痛让蕾妮跪倒在地,引魂瓶脱手碎裂!风暴平息,男孩得救,但那枚暗红碎片已融入她掌心,留下一个灼热的树形烙印!更可怕的是,这段记忆没有像往常一样被蚀忆症抹去!它如同滚烫的烙印,死死钉在她的意识里!
“光辉圣树…方舟…火种…”陌生的词汇在她脑中回荡。她抬起手,看着掌心灼热的烙印,第一次对神殿中央那根冰冷的“烛芯”,产生了难以言喻的…熟悉感与…悲伤?
烙印的记忆成了蚀忆症世界的裂痕。蕾妮开始“看见”更多异常:
收集记忆碎片时,偶尔能“听”到碎片中隐藏的、被熔铸过程掩盖的微弱求救信号:“…不想被烧掉…放我出去…”
神殿壁画上描绘的“烛火驱散熵噬兽”场景,在她眼中,那些兽影的轮廓竟与记忆中撕裂光辉圣树的“巨爪”残影隐隐重叠!
烛火摇曳时,火光深处不再只是他人的记忆闪回,而是频繁浮现出那棵崩塌的巨树和纯白殿堂的碎片!
她冒险潜入神殿禁地——“编年回廊”。这里封存着永夜城建立前的“禁忌历史”。穿过布满精神陷阱的甬道,她触摸到回廊深处一块冰冷的、布满裂痕的黑色石碑。指尖触及的刹那,烙印再次灼热!被尘封的信息洪流涌入:
“光辉纪元”终结: 一个高度发达的星际文明(建造者),其核心是“光辉圣树”——一种能直接转化真空零点能、创造负熵的宇宙级奇迹。但过度抽取引发了“负熵海啸”,吸引了维度之外的“熵噬集群”(即熵噬兽)大举入侵。圣树被毁,文明濒灭。
“火种方舟”计划: 建造者最后的幸存者,将圣树核心(一块蕴含原始负熵法则的碎片)嵌入方舟,逃入虚空。方舟即永夜城前身。
“时之烛”的诞生: 圣树碎片无法自我维持,需持续“燃料”。建造者发现智慧生命的记忆蕴含独特的“信息负熵”,遂将碎片锻造成“烛芯”,以熔铸记忆为蜡,点燃“负熵圣火”,形成护盾抵御熵噬兽,并维持方舟生态。
“守烛人”的宿命: 为确保熔铸效率与稳定,需筛选对记忆侵蚀有抗性的个体(如蚀忆症)作为“守烛人”,并编造“守护文明之火”的崇高叙事,掩盖“以记忆为燃料”的残酷真相。
终极代价: 石碑最后一行血红色的警告:“圣树碎片蕴含建造者文明最后的‘存在印记’。持续熔铸记忆,终将唤醒碎片中沉睡的‘建造者集体意识残响’。其苏醒之日,或为方舟重生之机,亦或…终极清算之时。”
蕾妮浑身冰冷。她明白了掌心烙印的灼痛——那是圣树碎片对她这个“同类”(同为建造者文明最后的碎片)的共鸣!所谓的负熵圣火,是以亿万人鲜活记忆为燃料的祭坛!而她,一个蚀忆症患者,是这座祭坛最忠诚、也最可悲的看火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