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有点转不过弯来:目前朝野上下是弋家只手遮天,反战派大臣们从不敢在朝堂上当场顶撞。今日怎么就有人敢跳出来,在朝堂上当众打弋家和皇帝的脸。
于是弋家愣了一会儿,立马指着反战派大臣们的鼻子,怒骂他们忤逆先帝的旨意,西庭之战乃千古难逢的绝佳时机,怎可因贪图安乐而弃。
正当朝堂上吵得激烈,惠王昂迈出群臣行列,也不多说什么,他只拱手对子孤熙道:“臣以为,反战之论并非无理。”
惠王昂看似的轻描淡写,某种意义上也表明了他的立场。
子孤熙坐在龙椅上,十指攥得关节发白,感到一阵寒流侵入,让他在炎炎夏日打了个冷颤。
散朝后,子孤熙便直接宣召了目前最信任的两个人:他的三弟宣王野,四弟益王纵进入虎阁,然后寻求他们的意见。
龙心剑艳如玫瑰,红色剑刃中倒映着那两位兄弟们的模样。
子家的儿郎们模样都很出挑,排成一列站在原地,当真一词“俊朗风致”。
即墨城有首很流行的夜戏民谣,叫作《子歌十四回》,第七篇还专门唱道:“黄金商丘子,颀长七尺七。”
可子孤熙与他的这两位兄弟,都不止七尺七(约为一百八十五公分),尤其是宣王野。
如果只看脸的话,可能宣王只有十五岁?十四岁?甚至说他才十三岁都有人信。宣王的整张脸很小巧,左眼角下面并排着两粒泪痣。他皮肤白皙,嘴角总是微微上翘。长着一副童颜玉面,俊俏非凡的模样,头上还戴着一个银制的柳叶枝头箍。
但他的身材高大,可能比子孤熙还要高,比子孤熙更壮。身材魁梧,双肩宽阔,手臂上筋肉微鼓,走起路来虎虎生风,但宣王穿一身劲装的模样,又实在好看——体态矫健,灵动似迅豹猎猫,如果说子孤熙像虎,那么宣王野就是豹,比子孤熙这只虎还要大一倍的豹。
宣王子孤野的出身尊贵。他的生母出自道氏嫡系,当年崂郡道氏为子冲上位立过大功,也正因此,宣王野的母亲才有入宫侍主的机会。
但到子冲统治中期,崂郡道氏跟着道三复一起失势,宣王野在朝野上下举目无亲,也为了避嫌弋家的针对,他便离开即墨城,担了龙心卫中的密探职位,一直以来都游走于江湖各镇,很少回京。
子孤熙有兄弟六人,除了已死的信王荣之外,他和宣王野的关系最为亲近。
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,在道氏和弋氏交情尚好的那段日子里,这兄弟俩堪称亲密无间。甚至子孤熙五六岁的时候,就一本正经把宣王野抱到怀里,声称“与三弟是一辈子的骨肉血亲,永生永世的莫逆之交。”
当初宣王的母家失势,他在诸皇子中的地位自然而然一落千丈,还少不了受其余政治势力的欺压设计,幸有子孤熙一力护着,宣王的日子虽不像从前辉煌,但也算得上有保障。
子孤熙登基称帝,宣王野为先帝发丧过后,就被留在了即墨城内。
子孤熙坚信,他与宣王野是同心同德的一对兄弟,自己完全有十足信任宣王的理由。
而且子孤熙也需要一个,他能信得过的手足来帮衬着他。
虽然帝王之家明争暗斗,但皇室共为一条纽带。若一个皇帝的身边只有外戚臣子簇拥,就只是一座孤零零的高峰而已。
早年宣王与子孤熙一样,都是受过严谨的政治教育,尽管宣王野常年远离中央,但他的政治敏感度并不差。
见子孤熙放在龙心剑上的心思回来后,宣王野保持着一丝恭敬笑容,只道:“皇兄的意思,臣弟了解。而且我也赞同您的看法:变法是重中之重,其次西庭之战已经发动,就不可能半途而废。问题在于,这两件事朝中意见不统一,两件事都有阻力。除了政见相左外,今日朝堂也实在难看,群臣们竟然各讲各理,在朝堂上当庭顶撞天子,讽刺皇兄。”
宣王野迟疑了一会儿,叹道:“您的威信完全被置于一旁。六弟……我是说宋王皓的前几个月在朝堂的发难,我虽身在江湖,但也有所耳闻——宋王做得太过了。弃皇室威信不顾,实在自私。”
子孤熙听得心寒,但他只能装作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:“三弟应该看得见。除此之外朕的母系弋家,也成了我的行政阻力之一。如今朕威信下跌,只有弋家可以倚靠,他们便更肆无忌惮,无法无天了。他们排除异己,只手遮天,朕都看在眼里,念在旧情不想跟他们计较。但变法乃国本之重,大家都心里有数,他们竟敢在这种事上大作文章。”
“动到皇兄的逆鳞了吗?”等着两位哥哥说完后,一旁的四王爷益王纵又笑吟吟说道,“可谁说这朝堂上,就非他们弋家不可了?君王需要倚仗,他们才是国戚。若阻碍了君王的路——那就是逆臣。依臣弟今日之见,这偌大朝堂上,所有的争端都从弋家开始。”
益王纵的话语总是带着笑,就连刚才那句笑嘻嘻的“杀人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,那两个凝重的字眼也变得随意。仿佛在益王纵口中,杀人只是在说今天要玩什么游戏。
“都从……弋家开始?”子孤熙沉吟着,他的眼睛从宣王野移走,瞳孔里映照出来的模样也替换成益王纵,“甜哥儿你的意思呢?”
益王纵的乳名叫做“甜哥儿”,如这个小名一样,他是个钟灵毓秀之地才养出的美少年。他的左眉头上有一粒红痣,生来一双细眉,心性又甜,眼下卧蚕似笑非笑,鼻梁较常人稍高。而且益王说话的时候,语调总是轻轻上扬。
和他两个哥哥的阳刚不同,益王纵虽然身材颀长,但他非常漂亮,在人群中能看他一眼都算是一种意外的艳福,气质一点也不似钟鸣鼎食之家的孩子。
“刚才三哥说到了老六,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。”益王纵长相甜美,音质也清脆,但他的眼神却总透露出算计和心机,“弋家走着当年即墨常夏的老路。他们太僭越了,无论是国之军事、国之经济、国之政局,弋家都在横插一手。他们摆不清自己的位置,正打算把自己的政敌,也都变为皇兄的政敌。外戚仗着狐假虎威,弄得皇兄内外都是敌人,还留得下吗?”